1
很長一段時間,我都是個急性子。
要是明天運動會,我保准會瞅著今天,在操場上瞎跑瞎跳一整日;恨不得這次練足了,明兒就能火力全開,穩拿名次似的;
可事實上呢。
狂練一天的後果,往往是我在床上癱軟爛如泥,不得動彈。就像中了傳說中的化骨綿綿掌,稍動一下,就能聽到關節劈啪響。
最用力過猛的時候,大概是埋頭於數學的那幾年。
彼時在家自學,不願回校。心中卯著股狠勁兒,生怕被那些碎語的人看低。該怎麼打臉他們呢?自然是要考第一,拿高分。
火速報班,瘋狂刷題,買輔導集……天知道我在三角形函數旅拋物線的折騰下,噁心了幾周又幾月。直到某天,我看到數學二字,眼前浮起濛濛的霧。
突然腳一晃,人一歪,哇地吐了出來。
貌似那日起,我對數學徹底倒了胃口。遂破罐子破摔,乾脆與它絕緣。
至此之後,也算明白了一個道理:凡事先問“為什麼”,再談“怎麼做”。
要是某件事讓我咬牙切齒,若剛接觸,那可能是跳出舒適區的不適感;但若我撐了許久,等了多時,卻依然燃不起一星半點的興趣和愛——
這件事兒,我遲早會悻悻放棄,敗興而歸。
2
前些日子,一直在翻讀沈複的《浮生六記》。
寫到芸娘病逝那段,沈複怕是傷透了心,語雲:固不可彼此相仇,亦不可過於情篤。
細細想來,此話不是沒有道理。
生活也好,愛情也罷。那些用力過猛的人吶,就像手握大剪刀的採花人——打著心誠的名義,卻會斬斷更多的彈性和可能性。
法國大文豪雨果的女兒,阿黛爾。何嘗不是如此?
她年輕貌美、不愁吃穿,卻偏偏愛上風流軍官。為了追求一份虛渺的愛,不惜背離家鄉,遠涉重洋。拿著父親那裡騙來的錢,替那負心漢還賭債。
說謊、乞求、招妓、流淚、瘋狂……為了皮尚,她甚至從善感任性的貴族小姐,成了流落街頭、被狗追趕的“女瘋子& rdquo;。
“為什麼我不能生而富有?為什麼我不能更有才華和力量?為什麼不能讓你更愛我?”
只可惜,忘我的他戀,也是強烈的自戀。
阿黛爾為愛喪心病狂,並非沒有原因。身為名門之後,她從未卸下雨果女兒的枷鎖。
十年在他鄉流離,感情路上屢屢受挫,使她迫切需要被肯定、被在意——卻因為用力過猛,陷入了自我毀滅的漩渦。
當自卑與自負同在,愛情只是她的發洩點罷了。
3
老人們常說,飄風不終朝,驟雨不終日。
這世上,怕沒有任何一份純粹之情,需要發瘋般咀嚼對方的身體和靈魂,取出自身的肋骨為他做酒。
阿黛爾的結局,是心神錯亂,被丟進精神醫院。她雖活到85歲,卻在20歲芳齡裏,只剩下殘軀敗骸。
以她為範本,我曾無數次反觀身邊的失敗戀情。
發現那些“你對我不好,我卻偏偏愛你”的故事裏,似乎總有那麼一個人——非得證明自己應該被愛,值得被愛。
他們看似用心和動情,卻掩不住骨子裡的盲目與不安。那種急切切卻又不得利的狀態,損毀了心性,也催老了面容。
更不必說了。
愛情之外,還有太多的不順遂、不滿意、不適宜。它們或多或少,敗給了四個字,“用力過猛”。
有些人渴望賺快錢,學這學那考證忙,實則東一榔頭西一棒槌;
有些人滿嘴說真愛,朋友圈裏秀曬炫,卻不願打電話或見個面。
當急功近利,成了用力過度的衍生品;當結果導向,成了自欺欺人的鬼把戲。愛情、聲名、慾望、榮耀、情義…
便淪為了一種空洞廉價的儀式感。
4
“為什麼我努力了還沒有變好?”“為什麼我做那麼多他卻視而不見?”
時不時的,後臺就會收到這類留言。關於付出,關於暗戀,關於熬夜複習卻掛了的那門課,關於窮追五年卻沒戲的心上人。
慢慢我也發覺,人天生是有自憐情緒的。
很多時候,你我真正計較的,並非心心念念的結果,而是自己貌似努力的姿態。
那些熬過的長夜,心頭的焦灼,壞掉的胃口和酸痛的眼睛…都提醒著:必須換回點什麼,才不算虧。
只是啊,想得不可得,你奈人生何。每個人的苦與樂,不過是意願、能力之間的反轉與制衡。
當你弄錯了對象,搞混了方向,又憑什麼要求心誠所至或是如願以償?
當你模糊了初衷,失衡了心態,又何必自我內耗,任憑焦慮一口吃掉?
“如果方向錯了,停下來就是前進。”
真正的有智者,懂得區分,什麼是通過努力可以改變的東西,什麼是需要平心靜氣接納之物。
聰明如你,別讓所謂的用心——
成為一場自導自演的折騰戲。